[林煐岷]Genie
说出你的愿望吧
林煐岷生贺
我遇见一只羊驼，在一个春末的下午，阳光格外好，照的整个世界都亮堂通透，像是有神祗现世。
他穿着不知道什么组织的制服，有些堂皇和迷茫，在过马路和挤上巴士之间犹豫不决。别人眼中的他应该是面相温柔，笑容好看的青年模样，我却发现了他的小秘密，他是一只羊驼。风吹着他暗红色的发尾，我模糊看到他毛茸茸的红棕色本体。
我叫他，他回过头来露出一个微笑，圆眼睛亮晶晶的，像小时候偷偷收在口袋里的玻璃珠，阳光都在他的眼睛里变了色。
我告诉他，城市里没有他的同伴，他在这里很危险，孤独会给他带去致命伤。
我的话让他有些惊慌，下垂的眼尾告诉我，这可能是他在这个城市里第一次遇见可以看到他本体的人。他打量我之后，大概觉得我不是什么坏人，悄悄和我说话。
“我已经来这里很久了，不会害怕的。”他挠着脑袋，“不过还是谢谢你。”
他微微鞠躬，伸出双手同我挥别。人群中他还是很显眼，支楞着红色的头发，瘦高个儿，我有预感我们还会见面。
再次见到他的时候是个夏天的傍晚，他大概是收到了什么好消息，整个人都透露出一股喜上眉梢的劲，看到我的时候主动和我打招呼。
“你好呀！”
他大概有种神奇的力量，看见他的笑容，一整天工作带来的疲惫好像都能消失不见。
“告诉你一个秘密，我是一只圣诞羊驼哦！”
我看他兴奋的样子觉得可爱，示意他接着说下去。
“你也知道，圣诞节的时候会有很多麋鹿拉雪橇，和圣诞老人一起给大家送礼物，我是他们中的一个哦！”说着他有些自豪却也不好意思地抿着嘴巴，“不过我还是练习生，不能正式上岗工作。”
“你也说了，那些是麋鹿，而你是羊驼。”
“不不不，”他摆着双手，“大概因为我出生在圣诞节？总之我知道我有这个使命，也有这个理想啦~不过我需要在这里找到我的专属圣诞老人才能成为真正的圣诞羊驼。”
“看你这么开心，应该是事情有了眉目吧。”
他点点头，快乐从他的圆眼睛里跑出来，被傍晚的橙色阳光染上温暖的色彩，让人忍不住和他一起高兴。
“下周这个时候你还会来这里吗？你是我在这里唯一一个朋友，我想那时候和你分享我的快乐。”
他的语调中有不加掩饰的兴奋，我仿佛也被他感染，点点头。
第三次见到他的时候，蝉鸣声已经可以压抑过人的呼吸。天气炎热起来，傍晚的余温仍旧让汗液打湿我的发梢。他来的时候和前两次不一样，灰扑扑的。
我不敢问他，大概可以预计的结果让我替他难过。他从家乡到了陌生的城市，大约只是想实现他的愿望。为什么人们要给他希望又夺走呢？
“对不起，我可能要食言了。”
他低着头，缠绕在一起的手指轻微发抖，声音也在颤抖，可是他憋着眼泪，液体在他的眼眶里打转了一圈被下垂的眼尾压回去，他向一株狂风中的劲草，知道难，还是咬紧牙关憋着气挺着。
“我可能会慢一点，但是不会放弃的。”他说完这句话，眼泪像是开了闸，刷拉拉掉下来，怎么都止不住。他大概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流泪，有点惊恐，想擦掉这些泪珠，可是眼泪不太听话，不断打湿他的脸庞。
“你做的很好了。”我很想安慰他，但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他的难过太大了，理想破灭的巨大黑影笼罩着他，或许他的眼泪更多的是一种发泄吧，把之前的付出变成一段旅程，从明天开始又要向着他的目标继续努力了。
我塞给他一只小小的铃铛，希望能让他一个人的时候也能有个陪伴。孤独和绝望会杀死他的，而他值得一切最好的。
后来我很久没有见过他，久到让我误以为那只羊驼不过是我春末夏初时节的一个幻梦。秋天过去，冬天也快过去，周围的商铺慢慢装饰起彩灯和礼物，我才意识到圣诞节到了。
咖啡馆的玻璃窗上有雪白的贴纸，红鼻子的鲁道夫拉着雪橇，载着大腹便便的圣诞老人，空气都被这样的快乐侵占，带上令人温暖的因子。
我却忍不住想起来那只毛茸茸的羊驼，他如果实现了愿望的话，大概会在寒风中被冷得红了鼻子，忍着凌冽的风奔跑着，哪怕自己被风割伤了手掌也要奋力奔跑，去给寒冷中的人们播撒快乐和希望。
天空开始飘摇雪花，铃铛声和歌声在马上被冻结的冷空气中打开一条带着暖意的路。
“你好呀！”
我回头，他穿了一件咖啡色的大衣站在冷风中，可我看到他之后，原本冻僵的手似乎也有了力气。他朝我挥手，微笑的样子一如往常，手腕上的小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叮叮当当。
“快说说你的愿望吧，今天圣诞节！”
我看着他，他好像变得更勇敢了一些，又好像没改变，单纯的像是刚从草原来到人世间似的。
“虽然我还是没有找到圣诞老人，但是会努力帮你实现愿望的！”
他看我不说话，以为我在思考，就把手伸出来给我搭起一个小小的棚子，把雪花挡在外面。我叫他把手缩回去，太冷了。
“你们人类真奇怪，分明是畏惧寒冷的生物，还要穿这么少，冬天很冷的！我早就习惯啦，秋天屯下来厚厚的毛，冬天就不会冷了。”
他说着吸溜了一下鼻涕，鼻子皱皱的，又像是怕我戳穿他，迅速做出自然的样子。
他呼出来的雾气连同他的天真和温柔一起把他的轮廓模糊了，雪花落在他变浅的头发上，俏皮可爱，却让我眼眶发热。他是怎么做到受了伤害，在黑暗中治愈了自己，又勇敢走上旅途的呢？他没告诉我，我也不想提问了，因为他总是让我看到他的笑容，把雪花和寒风都暖热的笑容，我不想让他回忆那些冷的东西。
“我希望，你能快乐。”
他愣了一下，软着调子说这个不算，要说正经的圣诞愿望。
“你别小看我呀。”
我摇头，又说了一次。
“我的圣诞愿望，希望你快乐，希望你幸福。”
他笑了，眉眼和唇角都好看的不像话，慢慢点头。
“好的，”他伸出手，抚着心口，低垂着眼睛，“你的愿望实现了。”
“谢谢你，我很快乐，也很幸福。”